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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06 06:53:18

精选章节

顾沉舟的白月光回国那天,他让我滚出婚房。

「念初身体不好,需要这里的环境静养。」

我低头藏起孕检单,乖乖搬进佣人房。

三个月来他忙着陪白月光看极光,却不知我每天都在给他熬的汤里…

加最贵的养生药材。

直到家族体检报告出炉,顾沉舟各项指标全面碾压他那位「病弱」的白月光。

他红着眼把我按在厨房:「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晃着手中的男德班报名表轻笑:

「看不出来吗?我在投资未来孩他爸的健康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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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念初回国的消息,像是投入顾家这潭死水的一块巨石。

彼时,我正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守着砂锅,小心翼翼地撇去浮沫。里面炖着顾沉舟最喜欢的虫草花老鸭汤,火候分寸,药材搭配,我拿捏了三年,早已烂熟于心。

玄关处传来响动,不是顾沉舟平日沉稳的脚步声。我抬头,看见他搀扶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弱不禁风的女人走了进来。那是陆念初,他放在心尖上多年、远走他乡求医的白月光。

她确实很美,是一种易碎的、需要人精心呵护的美,脸色带着些微的苍白,更显得我楚楚可怜。她依偎在顾沉舟身边,眼神怯怯地打量着我,如同受惊的小鹿。

顾沉舟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我身上停留一秒,直接落在了我刚刚擦拭干净的流理台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我站在那里都是一种污染。

“苏晚,”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硬,不带丝毫情绪,像是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收拾你的东西,搬去后面佣人房。”

我握着汤勺的手微微一紧,指尖有些发白。小腹似乎也随着他这句话,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那里,孕育着一个刚刚四十天的小生命,一张薄薄的孕检单,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我围裙的口袋里,滚烫得灼人。

“为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异常。

顾沉舟的视线终于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念初身体不好,需要这里的环境静养。佣人房空着,你去那里住。”

需要这里的环境静养?这栋婚房,是顾家老爷子当年亲自选定,坐北朝南,阳光充沛,风水极佳。而佣人房,在后院角落,潮湿阴冷,常年不见阳光。

我低头,看着砂锅里翻滚的汤汁,浓郁的药材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我没有争辩,也没有掏出那张孕检单。三年的婚姻,我早已清楚,在顾沉舟心里,陆念初是琉璃盏,我是瓦砾尘。

“好。”我轻声应道,放下汤勺,转身走向卧室。我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经过客厅时,陆念初正柔柔弱弱地靠在沙发上,顾沉舟弯腰,细致地帮她调整靠枕的角度,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提着简单的行李,默默走向后院那间狭小潮湿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我把行李放在吱呀作响的旧木板床上,手轻轻覆上小腹。

宝宝,对不起,妈妈暂时不能给你最好的环境。但是,妈妈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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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我正式从名义上的顾太太,变成了顾家一个不起眼的、住在佣人房的“厨娘”。

顾沉舟忙着陪伴他失而复得的白月光。今天飞去冰岛看极光,因为陆念初说想感受世界的尽头;明天包下整个米其林餐厅,因为陆念初胃口不好需要精心调配;后天又请来国际知名的医疗团队,为陆念初进行全方位的身体调理。

他挥金如土,极尽所能地弥补着陆念初这些年在国外“受的苦”。

而我,则固守在我的“阵地”——厨房。每天雷打不动地,为顾沉舟准备各式汤饮。只是,食材悄然升级了。

以前的汤,或许只是寻常的滋补。但现在……

当归、黄芪、党参只是基础。隔水炖煮的野生海参,来自深海的鱼胶,年份久远的陈皮,甚至托人重金求购的顶级野生石斛、灵芝孢子粉……各种名贵温养的药材,被我不动声色地融入汤水中。我查阅了大量中医典籍,请教过隐秘的老中医,确保每一碗汤都药性平和,滋补到位,不会与他可能服用的其他药物冲突。

这些药材花光了我这几年来所有的私房钱,甚至偷偷卖掉了几件母亲留下的首饰。但我觉得值。

顾沉舟似乎从未察觉汤水的细微变化。他依旧每天回来喝汤,有时是在陪陆念初出席完某个宴会之后,带着一身酒气;有时是刚从私人飞机下来,眉宇间带着倦色。他喝汤的动作很快,像完成一项任务,然后便会去主卧陪伴他的白月光。

陆念初偶尔也会被劝着喝一点,但她总是蹙着秀气的眉,说药味太重,喝不惯。顾沉舟便会立刻让人换成果汁或者燕窝。

我冷眼看着,并不多言,只是默默调整着顾沉舟那一份的配方。

期间,孕吐反应开始出现。我强忍着不适,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干呕,然后迅速用清水漱口,确保身上不留下任何气味。在顾沉舟和陆念初面前,我永远是那个低眉顺眼、安静本分的“佣人”。

三个月时间,悄然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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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每年一次的全面体检到了。这是老爷子定下的规矩,无人敢怠慢。

顾沉舟带着陆念初一起去了顾氏控股的私人医院,进行了最顶级的全身检查。

几天后,体检报告出炉。

家庭医生拿着厚厚一叠报告,面色有些古怪地来到别墅。顾沉舟和陆念初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陆念初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着什么,顾沉舟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顾总,陆小姐,”家庭医生斟酌着用语,“体检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顾沉舟抬眸:“说。”

“陆小姐的身体状况比之前预估的要好很多,各项指标基本在正常范围内偏低,需要继续静养调理。”医生先汇报了陆念初的情况,然后语气变得更加微妙,“但是顾总您……”

“我怎么了?”顾沉舟挑眉。

“您的身体状况……非常好。”医生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将报告递过去,“甚至可以说是……超乎寻常的好。心肺功能、肝肾功能、免疫力指标、荷尔蒙水平……全部处于巅峰状态,比去年、甚至比五年前的数据还要优秀!这在常年高强度工作、应酬频繁的商务人士中,几乎是个奇迹!”

顾沉舟愣住了,接过报告翻看。陆念初也坐直了身体,脸上那抹惯有的柔弱苍白,在听到“超乎寻常的好”时,微微僵住。

顾沉舟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几个月确实感觉精力充沛,连往年换季时偶尔的小感冒都没有。他只当是最近心情好,陪念初散心效果显著。

但体检数据不会骗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厨房方向。这三个月,他唯一改变的生活习惯,就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喝苏晚炖的汤。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他脑中升起。

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向厨房。

我正在清洗炖盅,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材清香。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将我重重按在冰冷的流理台上。那双总是淡漠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震惊、困惑,以及一丝被愚弄的怒火。

“苏晚!”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我的名字,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我,“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三个月,你每天都在汤里加了什么?!”

孕初期本就容易不适,被他这样粗暴对待,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白了白,但还是强忍着,抬眼迎上他暴怒的视线。

厨房门口,陆念初也跟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柔弱地惊呼:“沉舟,你别这样,苏晚姐姐她……”

我无视她,看着顾沉舟,忽然笑了。从围裙另一个口袋里(不是放孕检单的那个),慢慢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那不是什么神秘的药方,而是一份制作精良、标题醒目的——“新时代精英男德班”报名申请表。主办方赫然是某个以严苛著称的知名机构,课程包括《伴侣情绪价值提升》、《家庭责任与共担》、《身心健康管理与传承》等等。

顾沉舟看着那张与他格格不入的报名表,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怒气被巨大的错愕取代。

我晃着那张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带着一丝戏谑 ,一丝凉薄,还有一丝他从未在我身上见过的、笃定的锋芒:

“顾总,这还看不出来吗?”

“我在投资……”

我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然后重新落回他震惊的脸上,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

“未来孩儿他爸的健康股啊。”

顾沉舟看着那张在他眼前晃动的“男德班报名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家庭医生盛赞为“奇迹”的体检报告,最后目光定格在我带着戏谑笑意的脸上。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怒到错愕,再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荒谬和混乱,仿佛整个世界的逻辑都在他面前崩塌重组。

“孩……孩他爸?”他几乎是机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攥着我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许,猩红的眼底满是难以置信,“你……怀孕了?”

站在厨房门口,原本还想扮演柔弱劝解角色的陆念初,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脸上那精心维持的苍白瞬间变成了煞白,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慌和嫉恨,但很快又被泫然欲泣的表情覆盖。

“沉舟……”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沉舟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呼唤,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集中在我那尚未显怀的小腹上。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一样,目光从我平静的脸,缓缓移到我覆在小腹的手上。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紧张?

我轻轻挣开他已经松懈的手,慢条斯理地将那张男德班报名表折好,重新塞回口袋,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文件。

“三个月前。”我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就在你让我‘滚出’婚房,给你的白月光腾地方之前,刚确认的。”

这句话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顾沉舟脸上。他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三个月前……那正是他接到陆念初要回国的消息,开始冷落我、甚至盘算着如何让我“识趣”离开的时候。

他回想起那时我偶尔流露出的疲惫和不适,他曾以为是我不满他的冷落而在故意拿乔,却从未想过……

陆念初眼看情况不对,立刻加强了攻势,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声音哀婉凄楚:“沉舟……我、我不知道苏晚姐姐她……如果是因为我,让我离开好了,我不能破坏你们的家庭……”

若是以前,顾沉舟看到她这副模样,定然会心疼不已,立刻软语安慰。但此刻,他只是烦躁地皱了皱眉,目光甚至没有从我和我的腹部移开,只是沉声道:“念初,你先回房间休息,这里没事。”

陆念初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沉舟,似乎不敢相信他竟然会为了我(或者说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而让她离开。她咬了咬唇,眼神怨毒地瞪了我一眼,最终还是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厨房里只剩下我和顾沉舟,以及那依旧弥漫的、淡淡的药材香。

“为什么不说?”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有愧疚,有恼怒,或许还有一丝初为人父的茫然。

“说什么?”我拿起干净的布,继续擦拭流理台上并不存在的水渍,“说你顾总的白月光回来了,所以我这个正牌妻子连同未出世的孩子都得给她让路?还是说,我指望用孩子来挽回你那颗早就飞走的心?”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眼神里没有半分从前的爱慕与卑微,只有一片清冷的平静:“顾沉舟,我们结婚三年,你应该了解我。我苏晚,还没那么不堪。”

他被我的话噎住,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是啊,他了解苏晚。她安静,本分,甚至有些逆来顺受,但她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她从不屑于用手段争抢什么。

“那些汤……”他艰难地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刚刚清洗干净的炖盅上。

“如你所见,”我坦然道,“加了点料。都是对你身体好的名贵药材,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毕竟,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更不能有一个病恹恹的爸爸。未来的抚养费和教育基金,还得指望你这棵‘健康’的摇钱树呢。”

我把“健康”和“摇钱树”咬得格外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功利色彩。

顾沉舟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女人。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怀着他们的孩子,住在佣人房,却用尽心思和钱财,每天给他炖煮滋补汤水,只是为了……投资他的健康,确保未来能拿到更多的抚养费?

这逻辑简直荒谬!却又该死的……现实!

他想起这三个月来,自己一边享受着苏晚精心熬制的汤水,身体越来越好,一边却陪着陆念初游山玩水,对她不闻不问,甚至默许陆念初住进了本属于她的主卧……

一股强烈的、从未有过的羞愧和难堪涌上心头,烧得他脸颊发烫。

“你……”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了。道歉?显得虚伪。承诺?连他自己都不信。质问?他有什么资格?

我看着他那副哑口无言、进退两难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波澜。曾经那份炽热的爱恋,早就在他让我滚出婚房的那一刻,被他亲手浇灭了。现在,他对我而言,只是我孩子的生物学父亲,一个需要保持健康以便长期支付“费用”的合作伙伴。

我拿起那张男德班报名表,再次在他面前展开,指尖点了点上面的课程安排:

“顾总,看在孩子和你如今这‘奇迹’般体检报告的份上,真诚建议你去报个名。”

“《伴侣情绪价值提升》——学会尊重女性,尤其是孩子他妈。”

“《家庭责任与共担》——明白父亲不止是提供一颗精子,还得提供时间、精力和金钱。”

“《身心健康管理与传承》——继续保持,你健康,孩子未来的保障才更牢靠。”

我每念一条,顾沉舟的脸色就僵硬一分。他堂堂顾氏总裁,身价千亿,如今却被自己名义上的妻子,用一份“男德班”报名表和一份体检报告,按在厨房里“教育”如何做人父亲和丈夫?

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滑铁卢!

“苏晚!”他额角青筋跳了跳,试图找回往常的威严。

我却只是淡淡地收起报名表,打断他:“顾总,考虑好了可以把报名费打我卡上,我可以代劳报名。另外,从今天起,炖汤的药材费用,麻烦实报实销。毕竟,维护你这支‘健康股’,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精彩纷呈的脸色,解下围裙,挂好,转身走出了厨房,径直回了后院那间佣人房。

留下顾沉舟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厨房里,对着那份“奇迹”体检报告和脑海里不断回响的“男德班”、“健康股”、“孩他爸”,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的人生反思。

而主卧里,隐约传来了陆念初压抑的、不甘的哭泣声。

这场“追妻火葬场”的大戏,男主角才刚刚站上舞台边缘,却发现剧本早已被女主角撕碎重写,而他连火葬场的门票,都还没拿到。

顾沉舟在空旷的厨房里站了许久,久到那锅残存着药材清香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家庭医生那句“奇迹”和蘇晚那句“健康股”在他脑子里来回碰撞,撞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并没有因为三个月的顶级滋补而长出赘肉,反而肌肉线条更加清晰,精力旺盛得像是回到了二十出头。这种身体的确切变化,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冲击力。

他,顾沉舟,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弃如敝履的妻子,用最实际的方式“投资”了?而他还沾沾自喜,以为是陪陆念初散心带来的效果?

一股混杂着荒谬、羞耻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他的胸口。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主卧。陆念初正趴在床上,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声,俨然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若是往常,顾沉舟早已心软上前安慰。但此刻,他看着陆念初那纤细却并无病态(体检报告为证)的背影,耳边回响起的却是蘇晚那句平静却诛心的“病恹恹的爸爸”和“摇钱树”。

“念初。”他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淡。

陆念初哭声一顿,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期待地看着他:“沉舟……苏晚姐姐她是不是很生气?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回来的……”

“她怀孕了。”顾沉舟打断她的表演,直接陈述事实,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的反应。

陆念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哭都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真实的慌乱和嫉恨,虽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但如何能逃过顾沉舟的眼睛。

“怀、怀孕?”她声音发颤,“怎么会……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顾沉舟紧紧盯着她,“就在你回来之前。”

陆念初的手指猛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她算计好时机回来,就是想趁苏晚人老珠黄(她自以为)、夫妻感情淡漠时趁虚而入,重新夺回顾沉舟的心和顾太太的位置。她万万没想到,苏晚竟然在这个时候怀孕了!

一个孩子,尤其可能是顾家的长孙,分量太重了!

“沉舟……”她立刻切换成更加凄楚无助的模式,泪水涟涟,“恭喜你……可是,可是苏晚姐姐她住在佣人房,环境那么差,对孩子会不会不好?我、我还是搬出去吧,不能影响你和孩子……”

她以退为进,试图激发顾沉舟的保护欲和对蘇晚“不懂事”的不满。

若是以前,这招百试百灵。但今天,顾沉舟只是皱了皱眉,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蘇晚在厨房里平静擦拭炖盅的样子,以及她那句“我苏晚,还没那么不堪”。

相比之下,陆念初这副时时刻刻需要人呵护、遇事只会哭泣退缩的模样,第一次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

“你不用搬。”顾沉舟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你身体不好,就在这里静养。至于蘇晚……”

他顿了顿,那个名字吐出来有些艰涩,“我会安排。”

他没有具体说安排什么,但陆念初的心却沉了下去。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安抚她,没有指责蘇晚,甚至……没有否认那个孩子的存在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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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沉舟所谓的“安排”,起初显得有些笨拙和……诡异。

他并没有立刻让蘇晚搬回主卧,也没有在物质上给予明显的补偿(或许是因为蘇晚那句“实报实销”让他有点无从下手)。而是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介入蘇晚的生活。

首先遭殃的是佣人房。

第二天,蘇晚就发现她那间潮湿的小房间焕然一新。专业的除湿机24小时运转,墙壁重新粉刷,换上了环保材料,那张吱呀作响的旧床被换成了符合人体工学的孕妇专用床垫,房间里甚至还多了空气净化器和加湿器。动作快得仿佛连夜施工。

负责打扫的佣人偷偷告诉蘇晚,是顾总亲自吩咐的,要求所有材料必须最高标准,不能有一丝异味。

蘇晚对此不置可否,安然接受。环境好了,对她和宝宝确实是好事。

接着是饮食。

顾沉舟不再只是被动地喝蘇晚炖的汤。他开始让管家每天向他汇报蘇晚的餐单,然后皱着眉头挑剔:

“这个寒性太重,孕妇不宜。”

“那个不够营养,换掉。”

“以后她的食材,按最高标准采购,单独列账。”

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堆孕期营养学和中医食疗的书,偶尔会指着某一道菜,用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试图表现关心却更像上司命令下属的语气对蘇晚说:“这个,多吃点。”

蘇晚通常只是淡淡地“嗯”一声,该吃吃,该喝喝,把他那些突兀的“关心”当成背景音。

最让别墅里其他佣人跌破眼镜的是,顾总似乎……开始研究那个“男德班”了?

有人看到顾总的书房里,那本《新时代精英男德修养(入门篇)》被放在一堆金融报表旁边,书页甚至有翻动的痕迹。虽然他表面上一脸嫌弃,声称那是“无稽之谈”,但偶尔在面对蘇晚时,他会下意识地收敛一些命令式的口吻,虽然效果甚微,显得更加别扭。

陆念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顾沉舟的注意力明显被蘇晚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分走了大半,而且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开始更加频繁地“发病”。不是心口疼就是头晕目眩,而且总是“恰好”发生在顾沉舟试图跟蘇晚说两句话(虽然通常以失败告终)或者过问蘇晚饮食的时候。

然而,有了那份铁打的体检报告,顾沉舟虽然依旧会去关心,但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甚至私下又问了一次家庭医生,确认陆念初的身体状况确实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糟糕。

一次,陆念初又“晕倒”在客厅,顾沉舟把她抱回房间后,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大部分是粉底和演技)、睫毛颤抖的陆念初,再想起在后院安静看书、脸色红润(得益于他强行投喂的各种补品)的蘇晚,一种强烈的对比和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他这些年,到底执着的是一个真实的陆念初,还是自己心中虚构的那个需要他拯救的柔弱幻影?

而蘇晚,那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妻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有趣得多,也……坚韧得多。

这场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追妻火葬场”,在他还没搞清楚火从哪里烧起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蘇晚用一张孕检单、一锅滋补汤和一份男德班报名表,彻底带偏了方向。

他现在面临的,不是如何挽回一颗破碎的心,而是如何在一个冷静理智、只把他当“健康股”和“孩他爸供应商”的女人面前,重新定义自己的角色。

以及,如何处理那个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单纯的“白月光”。

顾沉舟看着窗外,第一次觉得,这盘棋,有点脱离掌控了。而執棋的人,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是他。

顾沉舟的“安排”在别墅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但处于漩涡中心的苏晚,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再大的石头也听不见回响。

她安然地住着焕然一新的佣人房,吃着按最高标准准备的孕妇餐,对顾沉舟那些笨拙的、时而命令时而别扭的“关怀”视若无睹。她甚至开始堂而皇之地在顾沉舟面前,用平板电脑浏览育儿网站,比较不同品牌的婴儿车和尿不湿,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审查上亿的合同。

顾沉舟几次想凑过去,以“孩子爸爸”的身份发表点意见,都被苏晚一个轻飘飘的“顾总对婴幼儿用品也有研究?”给堵了回去,噎得他胸口发闷。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苏晚不需要他的歉意(她明确表示过不想听),不需要他廉价的感动(她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性能良好的设备),她甚至……似乎也不怎么需要他这个人。她只需要他保持健康,然后,大概就是等着孩子出生后,和他谈抚养费的问题。

这种被物化、被工具化的感觉,对于习惯了掌控一切、被人仰视的顾沉舟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憋屈,但又无法反驳。

陆念初的危机感与日俱增。顾沉舟虽然还会在她“发病”时出现,但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眼神里的探究也越来越明显。有一次,她故意打翻了水杯,水溅湿了顾沉舟的裤脚,他第一时间不是关心她有没有烫到,而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眉头紧锁地看着那摊水渍,仿佛在评估清理的难度和……潜在的滑倒风险?(肯定是那该死的男德班潜移默化!)

她知道,不能再这样小打小闹了。

这天,陆念初找到机会,在花园里“偶遇”了正在晒太阳的苏晚。阳光下的苏晚,气色红润,虽然穿着宽松的衣物,但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隐约可见,浑身散发着一种平静而坚韧的力量感。

陆念初压下心头的嫉恨,挤出一个柔弱又带着善意的笑容:“苏晚姐姐,最近身体还好吗?看你气色真好。”

苏晚抬眸,目光平静无波:“托顾总那些名贵药材的福,还不错。陆小姐看起来气色也不差,想必极光看着很养人。”

陆念初笑容一僵,随即又泫然欲泣:“姐姐还在怪我吗?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回来的……可是我和沉舟是真心相爱的,当年要不是我生病出国……”

“陆小姐,”苏晚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过去的事情我不感兴趣。你和顾沉舟之间是你们的事。我现在只关心两件事:我自己的心情,和我孩子的未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陆念初精心保养的手指上,意有所指:“至于其他的,比如名分、地位、或者男人的心……这些东西,就像握不住的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有那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让自己立得住。你说呢?”

陆念初被这番毫不留情的话砸得脸色发白,她预想中的挑衅、愤怒或者悲伤一样都没出现,苏晚就像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让她所有的手段都无处着力。

“你……你不过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陆念初终于撕下了伪装,语气尖刻。

苏晚竟然笑了笑,那笑容浅淡,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是啊,我仗着孩子。所以,陆小姐,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不如想想,你的‘仗恃’又是什么?是顾沉舟对你那份……嗯,可能掺杂了不少同情和愧疚的‘旧情’?”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友情提示,靠同情维系的关系,就像纸糊的船,经不起风浪。更何况,”她目光扫过陆念初平坦的小腹,“你这船,好像还没找到压舱石。”

说完,苏晚不再看她,转身慢悠悠地走回了佣人房,留下陆念初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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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念初的“仗恃”很快就迎来了考验。

顾氏集团一个重要的海外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顾沉舟亲自去处理。行程大约一周。

临行前,顾沉舟罕见地主动来到了佣人房门口。他看着坐在窗边看书的苏晚,阳光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柔和静谧的轮廓。他喉咙有些发干,酝酿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我出差几天。”

苏晚头也没抬,“嗯”了一声,翻过一页书。

顾沉舟:“……你,照顾好自己。”

苏晚:“有厨师,有佣人,有医生,我会的。”

顾沉舟:“……我是说,孩子。”

苏晚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顾沉舟觉得自己像个傻子。“顾总放心,这是我的孩子,我比你更上心。”

顾沉舟再次被噎住。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语言功能严重退化。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最终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大步离开。

他走后的第二天,陆念初就行动了。

她先是试图以女主人的姿态,对别墅的日常安排指手画脚,尤其是针对苏晚的饮食和用品,明里暗里想克扣或者替换。但管家和佣人早就得了顾沉舟的死命令,一切以苏晚的需求为先,更何况苏晚本身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几句话就把陆念初的试探顶了回去,让她碰了一鼻子灰。

一计不成,陆念初又生一计。她找人散播消息,暗示苏晚行为不端,孩子来历不明,甚至买通了小报狗仔,想在舆论上抹黑苏晚。

然而,没等这些龌龊手段发酵,一份匿名的邮件和包裹就分别寄到了顾沉舟的临时办公室和几家主流媒体的主编桌上。

邮件里是陆念初在国外这几年,并非她所塑造的“病弱”形象,而是混迹于各种派对、与不同男性关系亲密的照片和记录,甚至还有她与某些人密谋如何回国“收复失地”的聊天记录片段。包裹里则是更加确凿的证据,包括她伪造的部分医疗记录。

雷霆手段,精准打击。

顾沉舟在海外接到心腹紧急汇报,看到那些资料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白月光”产生了彻骨的寒意。那些他曾经心疼的“脆弱”,原来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演;那些他以为的“纯真”,底下藏着如此不堪的算计。

而国内媒体那边,还没等他们决定是否报道,顾氏集团法务部的律师函和警告电话就已经到了,态度强硬,不容置疑。所有关于苏晚的负面消息被瞬间摁死,反而是一些关于“顾总夫人疑似有孕,深居简出安心养胎”的正面通稿开始悄然流传。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

当顾沉舟处理完公务,提前回国时,陆念初还沉浸在自己“运筹帷幄”的幻想中,试图等顾沉舟回来再吹吹“枕边风”。

机场。顾沉舟风尘仆仆地出来,脸色冷峻。他没理会迎上来的陆念初,目光直接越过她,落在了不远处安静站着的苏晚身上。

她穿着宽松的米色针织裙,外面罩着同色系的开衫,小腹的隆起已经比较明显。她没看他,只是看着机场外川流不息的车流,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顾沉舟大步走过去,在陆念初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停在了苏晚面前。

“那些资料,是你给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证?

苏晚这才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他身后脸色煞白的陆念初,淡淡道:“顾总指的是什么资料?我最近只顾着养胎,没太关注外面的消息。”

她否认了,但眼神里的平静和了然,让顾沉舟瞬间明白了一切。

是她。一定是她。她早就看穿了陆念初,并且在他离开的短短几天内,不动声色地布好了局,搜集了证据,然后在他回来的关键时刻,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也彻底撕碎了陆念初的假面。

她甚至懒得亲自下场撕扯,只是轻描淡写地,就让他亲眼见证了所谓的“白月光”是如何崩塌成齑粉。

顾沉舟看着苏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混合着震撼、羞愧和……莫名悸动的复杂情绪。

这个他从未真正了解、甚至一度轻视的女人,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沉,更加……强大。

陆念初看着顾沉舟凝视苏晚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以往的冷漠和疏离,反而充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终于慌了,尖声道:“沉舟!是她陷害我!那些都是假的!”

顾沉舟缓缓转过头,看向陆念初,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念初,”他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我们之间,到此为止。我会让助理处理你后续的事情。现在,请你离开。”

陆念初如同被雷劈中,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

而苏晚,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抬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仿佛被这边的吵闹惊扰了。

顾沉舟立刻注意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她和陆念初之间,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尽管苏晚可能并不需要。

他看着苏晚,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语言依旧匮乏。

这场他以为的“追妻火葬场”,火还没烧起来,白月光就先糊了。而他这个男主角,连火葬场的门都没摸到,就已经被女主角的实力碾压得需要重新思考人生。

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冷静、理智、强大、并且似乎……完全不需要他的女人。而他,好像除了那点“健康”的身体和未来的“抚养费”,在她面前,一无是处。

顾总的人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而困境的源头,此刻正轻轻抚摸着肚子,似乎在感受里面小生命的动静,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陆念初被顾沉舟那句冰冷的“到此为止”和“请你离开”彻底击垮了。她哭过,闹过,甚至试图以死相逼,但顾沉舟只是让助理和保镖“请”她离开了顾家别墅,并冻结了之前给予她的所有副卡和资源。那些她精心策划的抹黑,在顾氏强大的公关和法律团队面前,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反而让她自己声名狼藉。

别墅里终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甚至比陆念初在时更加安静。只是这安静之下,涌动着一种更加微妙的气氛。

顾沉舟发现自己成了别墅里最无所适从的人。

白月光的滤镜碎了一地,他连自欺欺人的借口都没有了。而对苏晚,他满腔复杂的情绪——愧疚、震惊、探究,甚至还有一丝被她的冷静和手段所吸引的悸动——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苏晚依旧住在佣人房,虽然那房间的条件已经堪比五星级酒店套房。她按时作息,规律饮食,看书,散步,偶尔在平板上处理一些似乎是她自己小金库的投资事务(顾沉舟偷瞄到过几次,发现她眼光精准得让他这个商场老手都暗自心惊),生活规律得像个精密仪器。

她不再需要给顾沉舟炖汤了。用她的话说:“顾总身体底子已经打好,日常注意饮食即可,无需再额外浪费名贵药材。” 语气公事公办,像在做一个项目结案报告。

顾沉舟反而有些怅然若失。那带着药香的汤,曾经是他和她之间唯一(虽然是他单方面享受)的联结。现在,连这个联结也断了。

他试图找话题。比如,拿着那本被他翻得卷了边的《新时代精英男德修养(入门篇)》,指着某一章关于“孕期伴侣情绪支持”的内容,笨拙地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苏晚通常会从书本或平板中抬起头,用一种“你很闲吗?”的眼神看他一眼,然后回答:“没有。谢谢顾总关心。” 客气,疏离,把他于千里之外。

他甚至尝试过物质补偿。让秘书送来各种限量版的包包、珠宝、孕妇装。苏晚会收下,然后礼貌地道谢,转头就把大部分东西锁进柜子,或者直接让佣人拿去捐掉,只留下实用舒适的几件。仿佛他送来的不是奢侈品,而是什么占地方的累赘。

顾沉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发现自己那些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手段——金钱、权势、甚至偶尔流露的(自认为)深情——在苏晚面前全部失效。她像一个装备了顶级防火墙的系统,把他所有的试探和靠近都毫不留情地拦截在外。

而那个“男德班”的梗,更是成了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一天,他几个发小来家里谈事,偶然看到了他书房里那本显眼的《男德修养》,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卧槽!顾沉舟!你他妈什么时候偷偷进修这个了?”

“新时代精英男德班?哈哈哈哈!顾总这是要转型居家好男人了?”

“是为了嫂子吧?可以啊!觉悟够高的!”

顾沉舟脸黑得像锅底,恨不得把书塞进那几个损友嘴里。他咬牙切齿地解释是“别人放的”,却换来更肆无忌惮的调侃。这件事很快在他们的小圈子里传开,顾总潜心研究“男德”成了年度最佳笑话。

更让他憋闷的是,苏晚似乎知道了这件事。有一次家庭医生来例行检查,提到产后恢复需要注意的事项时,苏晚状似无意地插了一句:“听说‘男德班’高级课程里有《产后伴侣支持与协作》?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家庭医生一脸茫然,顾沉舟则瞬间僵住,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苏晚却像只是随口一提,很快又和医生讨论起别的注意事项。

顾沉舟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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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出现在一次意外的孕检。

苏晚怀孕快五个月,需要进行一次重要的排畸筛查。顾沉舟推掉了所有行程,坚持要一起去。

在医院B超室里,当医生将冰凉的耦合剂涂在苏晚隆起的腹部,屏幕上出现那个小小身影时,顾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体,能看到清晰的头部、脊柱,甚至看到那小东西不安分地动了一下小腿。

“看,这是宝宝的头,这是脊柱,发育得很好……”医生指着屏幕讲解。

“心率正常,活动也很活跃。”

顾沉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那是他的孩子。他和苏晚的孩子。一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瞬间淹没了他,混杂着惊奇、感动,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晚。她也在看着屏幕,嘴角带着一丝极淡却无比柔和的弧度,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专注与温柔。那一刻,她身上所有的冷静和疏离仿佛都融化了,只剩下一个母亲最本能的爱意。

检查结束,医生笑着说:“宝宝很健康,一切正常。”

顾沉舟扶着苏晚从检查床上起来,动作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心翼翼。他的手甚至无意识地虚扶在她的腰后。

回去的车上,两人都很沉默。顾沉舟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他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苏晚先开了口,她看着窗外,声音很轻:“他刚才踢了我一下。”就在医生指着屏幕的时候。

顾沉舟猛地转头看她。

苏晚依旧看着窗外,手轻轻覆在肚子上,侧脸线条柔和:“力度还不小。”

就这一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某种隔阂。

从那天起,顾沉舟似乎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他不再试图去关心苏晚本身(那依旧会碰壁),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孩子”相关的事情上。

他开始认真研读那些孕期和育儿书籍,不再是装样子,而是真的去理解那些专业术语。他会拿着不同品牌的奶瓶、尿不湿的测评报告,去找苏晚讨论哪种更好(虽然苏晚通常早有决定,但至少会跟他多说两句话)。

他甚至瞒着所有人,真的去咨询了那个“新时代精英男德班”的高级课程,尤其是《产后伴侣支持与协作》和《父亲角色在0-3岁婴幼儿期的不可替代性》这两个模块。当他拿到那厚厚的课程大纲和需要签署的“男德承诺书”时,脸上的表情精彩得难以形容。

苏晚冷眼旁观着他这些笨拙又可笑的努力,没有阻止,也没有鼓励。但她偶尔在他拿着一些实在离谱的婴儿用品(比如镶钻的奶嘴)来询问时,会忍不住翻个白眼,吐槽一句:“顾总,孩子不是奢侈品展示架。”

这种带着点生活气息的吐槽,反而让顾沉舟心头一热,觉得比之前冷冰冰的“谢谢”、“不用”要好上一万倍。

他渐渐明白,想要靠近苏晚,或许不能直接瞄准她本人。那个目标太坚固。他得先打通“孩子”这个副本,或许才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获得重新进入她世界的“入场券”。

而那张“男德班报名表”,似乎也不再仅仅是一个讽刺的象征,而是变成了他笨拙前行路上,一个有点滑稽、却又无比真实的……路标?

顾总这场偏离轨道十万八千里的“追妻火葬场”,终于在他放下身段,开始认真学习如何当一个“孩他爸”的过程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曙光”的东西?

只是这曙光,照耀在“男德班”和“健康股”的崎岖道路上,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让人忍俊不禁的辛酸。顾沉舟的“孩他爸”进修之路,充满了实践出真知的坎坷。

他第一次尝试给苏晚按摩浮肿的小腿,手法生硬得像在揉面团,差点把苏晚按得从沙发上弹起来。苏晚倒吸一口凉气,面无表情地抽回腿:“顾总,好意心领了,麻烦您还是去揉合同吧,那个比较抗造。”

顾总:“……”

他偷偷观摩育儿视频,学习如何给新生儿换尿布。趁着苏晚午睡,他拿着买来的仿真娃娃和尿不湿,在书房里偷偷练习。结果手忙脚乱,不是胶带粘住了娃娃的腿,就是尿布前后穿反,搞得满头大汗,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商业并购谈判。前来送文件的特助在门口瞥见这一幕,肩膀抖动得像得了帕金森,憋笑憋得险些内伤。

顾沉舟黑着脸把特助轰出去,看着床上那个被蹂躏得歪歪扭扭的娃娃,第一次对“父亲”这个角色产生了实质性的敬畏——比搞定上亿项目难多了!

然而,这些笨拙的努力,并非全无效果。

苏晚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偶尔在顾沉舟因为公司急事熬夜后,会发现书房里多了一盏调暗的护眼灯和一杯温好的牛奶(虽然他放糖的量依旧离谱)。当她孕吐严重,吃什么都没胃口时,顾沉舟会默不作声地让厨房换着花样做各种清淡开胃的小食,甚至有一次,他亲自端来了一碗卖相惨不忍睹、但味道意外的清爽的酸梅汤,据说是他对照着菜谱失败了五次后的成果。

这些细微的、不着痕迹的举动,像涓涓细流,缓慢地侵蚀着苏晚心门外那层厚厚的冰壳。她依旧冷静,依旧理智,但看向顾沉舟时,那眼神里的绝对零度,似乎回升了那么一两度。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

苏晚怀孕七个月时,肚子已经很大了。那天顾沉舟有个推不掉的应酬,回来得稍晚。夜里突然下起暴雨,电闪雷鸣。苏晚被一个炸雷惊醒,想起阳台还晾着给宝宝准备的小衣服,便起身想去收回来。

佣人房通往阳台有一段略湿滑的走廊。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小心翼翼地走着,没想到脚下一滑,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去!

那一瞬间,苏晚心脏骤停,双手下意识护住肚子,脑中一片空白。

预想中的撞击和疼痛没有到来。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几乎悬空的身体牢牢固定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是顾沉舟。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和淡淡的酒意,但搂着她的手臂稳得像铁钳,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心跳声隔着衣物重重地敲击在苏晚的背上。

“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的声音紧绷得厉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低头急切地查看她的情况,呼吸喷在她的耳侧。

苏晚惊魂未定,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颤。她愣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没事……你怎么……”

“我听到雷声,不放心,过来看看。”顾沉舟打断她,语气依旧带着后怕的厉色,“这么晚了,又下雨,你出来干什么?不会叫佣人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但搂着她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把她扶稳,然后打横抱起,快步走回房间,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又立刻蹲下身,紧张地检查她的脚踝和腿部,确认没有扭伤。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又处处透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苏晚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西装外套皱巴巴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哪里还有半点平时那个高高在上、冷硬无比的顾总模样。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

“我只是想去收衣服。”她轻声解释。

“衣服重要还是你重要?!”顾沉舟抬起头,眼眶竟然有些发红,像是被气得不轻,又像是吓坏了,“苏晚,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要是……要是……”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的肚子,又看看她的脸,那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巨大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甚至有点……脆弱。

苏晚沉默了。她看着这样的顾沉舟,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是真的在乎这个孩子,或许……也在乎她这个孩子的母亲?至少,在乎她们母子的安危。

那天晚上,顾沉舟执意留在佣人房的外间沙发上守了一夜。苏晚几次让他回去,他都固执地不肯。最后,苏晚也懒得再劝,由他去了。

听着外间沙发上传来他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呼吸声,苏晚第一次在这个曾经让她感到屈辱和冰冷的房间里,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经过雨夜惊魂,顾沉舟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或者说是被吓破了胆),对苏晚的看护升级到了“严防死守”的级别。

别墅里所有可能湿滑的地方都铺上了高级防滑垫,苏晚活动范围内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障碍物。他甚至考虑过给苏晚配个随身警报器,被苏晚以“太夸张”为由无情否决。

但他的改变,不再仅仅流于表面。

他开始真正尝试去理解苏晚的需求,而不是想当然地给予。他会注意到苏晚看书时哪个姿势久了会不舒服,然后默默调整好她背后的靠垫。他会记住苏晚随口提过想吃的某样东西,然后让厨房在她没想到的时候准备好。他甚至学会了看孕妈的脸色,在她因为激素变化情绪低落时,笨拙地讲一些并不可笑的冷笑话,或者只是安静地陪在旁边,递上一杯温水。

苏晚依旧话不多,但不再像以前那样句句带刺。她开始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存在感极强的“大型挂件”,偶尔也会指挥他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拿本书,或者调一下空调温度。

顾沉舟对此甘之如饴,甚至隐隐有种“被需要”的成就感。

与此同时,那个“男德班”的幽灵依旧徘徊不散。

顾沉舟发现,那本《修养》里有些观点,虽然表述得让他牙酸,但细想之下,竟然有点道理?比如“有效陪伴重于物质堆砌”,比如“尊重伴侣的独立空间和决策权”。

他开始尝试实践。比如,在苏晚处理她自己的投资事务时,他绝不会去打扰,甚至会帮她挡住一些不必要的电话。比如,在关于孩子的一些养育细节上,他虽然会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最终会尊重苏晚的决定。

一次产检,医生建议苏晚可以考虑报名参加医院的孕妇瑜伽课程,有助于生产和产后恢复。顾沉舟立刻拿出手机就要联系最好的私教。

苏晚却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就报医院普通的团体课就好,还能和其他准妈妈交流一下。”

顾沉舟下意识就想反对,觉得团体课环境嘈杂,不够安全周到。但他话到嘴边,想起了“尊重决策权”,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说:“好,我陪你去。”

苏晚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第一次去孕妇瑜伽课,顾沉舟的出现无疑引起了小小的骚动。他一身高定西装与周围宽松舒适的孕妇装格格不入,冷峻的面容在一群温和的准妈妈中显得格外突兀。但他全程紧绷着脸,像个最忠实的保镖,亦步亦趋地跟着苏晚,帮她拿水杯、铺瑜伽垫,眼神警惕地扫过每一个可能靠近苏晚的人。

苏晚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准妈妈们投来的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第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没有感到尴尬或不自在,反而有点想笑。

课程结束,往外走的时候,一个热情的准妈妈跟苏晚搭话:“你老公真好,还陪你来上课。”

苏晚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沉舟已经抢先一步,用一种极其不熟练但努力表现的礼貌语气回答:“应该的。”

苏晚:“……”

回去的车上,顾沉舟看似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了一个像素点。

苏晚看着窗外,忽然轻声说:“下节课,你不用陪了。”

顾沉舟嘴角那点弧度瞬间垮掉。

“太扎眼了。”苏晚补充道,“而且,你往那一站,别的准爸爸都不敢进来了。”

顾沉舟:“……” 所以他是破坏了课堂气氛?

虽然被“嫌弃”了,但顾沉舟心里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她会跟他解释原因了,而不是直接一个“嗯”或者“不用”打发他。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苏晚的行动越来越不便。顾沉舟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出差和应酬,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家里。他甚至把部分工作都搬回了别墅处理。

一天深夜,苏晚因为宝宝胎动频繁难以入睡,起身到客厅喝水,看到书房的门缝里还透出灯光。她推门进去,看到顾沉舟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旁边散落着几份文件和……一本翻开的《新生儿护理实操指南》。

灯光下,他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些许胡茬,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睡梦中,他的手还无意识地搭在那本指南上。

苏晚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

这个男人,曾经冷漠地将她驱逐出婚房,视她如无物。如今,却像个笨拙的学生,努力学着如何照顾她和孩子,甚至不惜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火葬场?也许吧。

但他并没有在火中化为灰烬,而是像一块顽铁,在被现实反复捶打和苏晚的冷淬下,逐渐褪去了傲慢冰冷的外壳,露出了里面或许一直存在、只是被忽略了的,那么一点点……属于“人”的温度和韧性。

苏晚轻轻走过去,拿起旁边的薄毯,盖在了他身上。

然后,她转身离开,没有惊动他。

只是在她关上书房门的那一刻,无人看见,她的唇角,极轻、极缓地,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或许,这块“健康股”,除了能支付抚养费,偶尔……也能提供一点额外的情绪价值?

顾总的“追妻火葬场”,没有冲天烈焰,没有痛哭流涕的忏悔,而是在日复一日的笨拙陪伴、小心翼翼的学习和一次次有惊无险的守护中,悄无声息地……把自己埋进了苏晚这片曾经荒芜心田的育苗盆里。

能否发芽,能否开花,尚未可知。

但至少,土壤,已经开始微微松动,透进了一丝新鲜的空气。

苏晚的预产期在初秋。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顾沉舟的紧张程度呈指数级上升。他书桌上的金融报表旁边,堆满了《临产征兆识别》、《如何应对产妇情绪波动》、《爸爸产房陪产指南》等各种小册子,甚至还有一份他亲自草拟的、详细到令人发指的《紧急情况应急预案V3.0》,包括但不限于最佳行车路线、备用路线、医院各楼层平面图、以及主治医生和护士长的24小时紧急联系方式。

别墅里的气氛既期待又紧绷。佣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随时可能发动的产妇,以及那位比产妇还紧张的男主人。

一天凌晨,苏晚在睡梦中感到一阵规律性的宫缩。她睁开眼,平静地感受了一会儿,确认不是假性宫缩后,推了推睡在外间沙发上的顾沉舟。

“顾沉舟。”

几乎是瞬间,顾沉舟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十足的警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好像要生了。”苏晚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顾沉舟却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整个人瞬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他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反而异常沉默,但动作快得惊人。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那样,他先确认苏晚状态稳定,然后立刻打电话通知医院和司机,接着有条不紊地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待产包,小心地扶起苏晚。

去医院的车上,他紧紧握着苏晚的手,掌心一片冰凉潮湿,全是汗。苏晚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她反而成了更镇定的那个,反过来安慰他:“别紧张,医生说初产没那么快。”

顾沉舟喉结滚动,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路,仿佛这样就能让车开得更快更稳一些。

到了医院,一切早已安排妥当。苏晚被迅速送入准备好的LDR产房(待产、分娩、产后恢复一体)。顾沉舟穿着无菌服,跟在旁边,寸步不离。

阵痛逐渐加剧,苏晚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顾沉舟看着她在疼痛中蹙眉忍耐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比他谈崩任何一个项目都要难受千百倍。他笨拙地按照书上学的知识,帮她调整呼吸,按摩后腰,递上吸管杯喂水,嘴里反复念叨着苍白无力的“没事,我在”、“深呼吸”,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苏晚,还是在安慰自己。

当苏晚因为剧痛忍不住掐住他的手臂时,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把手臂往前送了送,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产程比预想的要长。到了后面,苏晚体力消耗巨大,精神也有些涣散。助产士在一旁鼓励:“加油!看到宝宝的头了!再用点力!”

顾沉舟看着苏晚苍白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用从未有过的、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比坚定的声音说:

“苏晚,再坚持一下。”

“我们的孩子,等着见我们呢。”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也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最后的力气爆发,苏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产房的紧张空气。

护士抱着一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家伙,笑着恭喜:“恭喜顾总,顾太太,是个小王子,六斤八两,非常健康!”

顾沉舟第一时间没有去看孩子,他的目光牢牢锁在虚脱的苏晚身上,看着她汗湿的头发贴在脸颊,看着她如释重负闭上的眼睛,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前的湿发,俯身,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般的吻,落在她的眉心。

“辛苦了。”他声音沙哑,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直到确认苏晚情况稳定,他才从护士手中,像接过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姿势僵硬地抱过那个小小的、软绵绵的婴儿。

那一刻,看着怀里那张酷似自己又带着苏晚影子的小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感情瞬间将他淹没。这是他的儿子,他和苏晚血脉的延续。之前所有的不确定、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笨拙学习,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意义。

他抬头看向疲惫却带着微笑的苏晚,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

升级为父亲,对顾沉舟来说,是另一个全新且更具挑战的副本。

虽然有月嫂和保姆,但顾沉舟坚持亲力亲为。喂奶(当然是奶粉)、换尿布、拍嗝、洗澡……他严格按照书上的步骤和月嫂的指导操作,虽然依旧会手忙脚乱,会把尿布穿反,会在给儿子洗澡时紧张得如同在拆弹,但他乐此不疲。

那本《新时代精英男德修养》被他翻到了高级篇——《父亲角色在0-3岁婴幼儿期的不可替代性》。他开始认真实践里面的内容:

· 高效陪伴:他严格控制工作时间,确保每天有固定的“亲子时间”,即使只是抱着儿子在花园里晒晒太阳,或者对着咿咿呀呀的小婴儿念枯燥的财经报纸(被苏晚吐槽为“早期催眠教育”)。

· 情绪支持:他更加关注苏晚的产后恢复和情绪状态。主动学习产后护理知识,叮嘱厨房准备利于恢复的膳食。当苏晚因为涨奶或睡眠不足而烦躁时,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措或试图用物质解决,而是安静地接手孩子,给她足够的休息空间,或者只是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 责任共担:他彻底摒弃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观念。夜里孩子哭闹,只要他在家,总是他第一个爬起来查看。孩子的疫苗接种、体检日程,他记得比苏晚还清楚。

他的改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连之前对他颇有微词的老爷子,看到曾经眼高于顶的孙子,如今熟练地抱着曾孙喂奶,脸上也会露出欣慰的笑容。

苏晚依旧是冷静的,但这份冷静里,多了许多暖意。她看着顾沉舟从一个冷漠的霸总,进化成一个虽然依旧有点笨拙但绝对称职的“奶爸”,心里不是没有触动的。

一天晚上,孩子睡着后,两人难得地在客厅休息。顾沉舟看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苏晚,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犹豫了很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不是戒指,而是一把钥匙。

“我在城西买了套平层,带院子,阳光很好,离儿童医院和最好的国际幼儿园都很近。”他声音有些紧张,“房产证上,只写了你的名字。”

苏晚睁开眼,看着他手中的钥匙,没有接。

顾沉舟的心沉了一下,急忙补充:“我不是要你搬出去,或者……这只是……算是一份保障,给你的,和孩子的。你想住哪里都可以,这里,或者新房子,或者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他看着苏晚,眼神里没有了以往的强势和掌控欲,只有坦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苏晚,我知道,过去的我混账透顶,不值得原谅。我也不指望你能立刻接受我。但是……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余生,学习如何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他没有说“我爱你”之类空洞的话,而是给出了最实际的承诺和保障,并且将选择权,完全交到了苏晚手里。

苏晚看着那把钥匙,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神忐忑的男人。她想起了他雨夜及时的拥抱,产房紧握的双手,深夜书房灯下的睡颜,以及他抱着孩子时那小心翼翼又充满珍视的模样。

这块“健康股”,似乎不仅仅保持了健康,还在持续增值,附加了“责任感”、“共情力”和“行动力”等优质属性。

她沉默了片刻,就在顾沉舟的心快要沉到谷底时,她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把钥匙。

“院子够大吗?”她问,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可以给孩子装个秋千。”

顾沉舟愣了一秒,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连忙点头:“够!很大!装两个都行!”

苏晚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将钥匙收进口袋。

“顾沉舟,”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我会看着的。”

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激动的泪水,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我原谅你”或“我们重新开始”。

但顾沉舟明白,这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回应。他拿到了那张进入她未来世界的、限量版的“体验券”。至于能否转正,需要他用漫长的余生去证明。

他郑重地点头:“好。”

一年后,城西的平层公寓。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铺满地毯。已经会扶着沙发蹒跚学步的小包子(顾言蹊,小名包子),正咿咿呀呀地追着一只滚动的小皮球。

开放式厨房里,系着围裙的顾沉舟正手忙脚乱地按照食谱,试图给儿子做一顿营养辅食,旁边还摊开着那本边角已经磨损的《婴幼儿食谱大全》。

苏晚坐在旁边的岛台旁,处理着工作邮件,偶尔抬头看一眼厨房里那个高大的、与儿童锅铲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和谐的身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爸爸!粑粑!”小包子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抱住顾沉舟的腿。

顾沉舟赶紧关小火,弯腰把儿子抱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宠溺:“包子乖,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他抱着儿子,继续跟锅里的胡萝卜泥战斗,动作已然熟练了许多。

苏晚放下电脑,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怀里的孩子:“我来抱,你专心对付你的‘大作’,别又把锅烧糊了。”

顾沉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儿子交给她,转身继续投入“战斗”。

阳光,美食,孩子的笑声,还有身边那个虽然依旧会犯傻、但始终在努力的男人。

苏晚想,所谓的“追妻火葬场”,大概就是这样吧。

没有轰轰烈烈的烈焰焚身,只有细水长流的沉淀与改变。

没有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只有相互的尊重与共同的成长。

他没能把她追回那个华丽的牢笼,而是和她一起,亲手搭建了一个充满烟火气的、真正的家。

火葬场的终点,不是灰烬,而是新生。

而那块曾经只被定义为“健康股”和“孩他爸供应商”的资产,如今,已经成功转型,成为了她人生投资组合中,最核心、也是最安心的一份——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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