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紧紧抱着他的速写本和铅笔头。他从不进屋,只站在门口,
或者坐在小屋外一块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平整礁石上。
他的目光永远第一时间锁定窗台——那里,每日清晨,
总会准时出现一份来自深海的、发光的奇迹。陈屿则默契地为他留出那个位置。
他会在小海来之前,仔细擦拭窗台,确保那份“馈赠”在最好的光线下呈现。
他会默默地将自己喝水的搪瓷缸子洗干净,盛满清水,放在窗台内侧。
他依旧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修理灯塔锈蚀的部件,清扫旋转楼梯上永远落不完的海盐结晶,
或者坐在小桌旁,继续用文字和图画记录关于那只信天翁的一切猜测。
他写它翅膀恢复的进度(“今日黑影掠海面,高度增,翅动有力,鸣声清越?”),
写它可能觅食的海域(“西南礁石区多见发光小鱼群?”),
写它带来的奇特礼物(“得螺旋状红珊瑚枝,长三寸,坚如铁,光晕奇异”)。有时,
他会拿起工具,尝试修复灯塔顶层那个早已停摆的巨大铜钟。沉重的青铜部件冰冷坚硬,
他沉默地敲打、拆卸、上油,动作专注而笨拙。铜钟的机芯复杂得像一团凝固的时间,
齿轮咬合处锈死得厉害。他并不急躁,只是日复一日地擦拭、琢磨。
金属工具偶尔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成了小屋除了风声和海浪声外唯一的韵律。
小海对陈屿的存在和他的动作几乎视若无睹。他的全部世界,
似乎都浓缩在窗台那一方小小的发光区域。他趴在礁石上,或者倚着门框,
小小的身体绷得很紧,全部的注意力都灌注在笔尖。铅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发出持续的、急促的沙沙声。他画得异常专注,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
他画窗台上那些发光的深海鱼,线条大胆而扭曲,
却奇异地捕捉住了那种幽光流转的神韵;他画那些奇形怪状的贝壳,
将虹彩夸张成一道道绚烂的光带;他画那簇附在石头上的发光海藻,
画得如同海底燃烧的火焰……他画得最多、最用力的,却始终是那只鸟。